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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一回 太极图殷洪绝命


    太极图中造化奇,仙凡回隔少人知;移山幻化真玄妙,忏过前非亦浪恩。弟子悔盟师莫
救,苍天留意地难施;当时纣恶彰弭极,一木安能挽阿谁。
    话说马元追赶子牙,赶了多时,不能赶上;马元自思:他骑四不象,我倒跟着他跑,今
日不赶他,明日再做区处。子牙见马元不赶,勒回坐骑,大呼曰:“马元你敢来这平坦之
地,兴我战三合?吾定擒汝!”马元笑曰:“料你有何力量,敢禁我来不赶!”随绰开大步
来,只子牙又战三四合,拨骑又走;马元见如此光景,心下大怒:“你敢以诱敌之法惑
我!”咬牙切齿赶来:“我今日拿不着你,誓不回营。便赶上玉虚宫,也擒了你来。”只管
往下赶来。看看至晚,见前面一座山,转过山坡,就不见了子牙。马元见那山甚是险峻,怎
见得?有赞为证:
    那山真个好山,细看处色斑斑;顶上云飘荡,崖前树影寒。飞鸟 ,走兽凶顽;凛凛松
千干,挺挺竹几竿。吼叫是狈狼夺风,咆嚎是饿虎争餐;野猿常啸寻仙果,糜鹿攀花上翠
岚。风 ,水潺潺,陪闻幽鸟语闲关;几处 箩牵扯,满溪瑶草杂香兰。磷磷怪石,磊磊峰
岩;狐狸成群走,猿猴作对顽。行客正愁多险峻,奈何古道又湾环。
    话说马元赶子牙,来至一座高山,又不见了子牙;跑的力尽筋酥,天色已晚了,腿又酸
了,只得倚松靠石,少憩片时,喘息静坐,存气定神,待天明回营,再做道理。不觉将至三
更,只听得山顶炮响。正是:
    喊声震地如雷吼,灯球火把满山排。
    马元抬头观看,见山顶上姜子牙同着武王,在马上传杯;两边将校,一片大叫;“今夜
马元已落圈套,死无葬身之地。”马元听得大怒,跃身而起,提剑赶上山来;及至山上来
看,见火把一晃,不见了子牙。马元睁睛四下 看时,只见山下四面八方围住山脚,只叫:
“不要走了马元!”马元大怒,又赶下山来,又不见了。把马元往来,跑上跑下,两头追
赶,直赶到天明,把马元跑了一夜;甚是艰难辛苦,肚中又饿了;深恨子牙,咬牙切齿,恨
不能即时食住子牙,方消其恨,自且回营,破了西岐再处。马元离了高山,往前才走,只听
得山凹内有人唤叫:“疼死我了!”其声甚是凄怆。马元听得有人声叫喊,急急转下山坡,
见茂草中,睡着一个女子。马元问曰:“你是甚人在此叫喊?”那女子曰:“老师救命。”
马元曰:“你是何人,叫我怎样救你?”妇人答曰:“我是民妇,因回家探亲,中途偶得心
气疼,命在旦夕,望老师或在近村人家讨些热汤,搭救残喘,胜造七级浮屠;倘得重生,恩
同再造。”马元曰:“小娘子此处那 去寻热汤?你终是一死,不若我反化你一斋,实是一
举两得。”女子曰:“若救我全生,理当一斋。”马元曰:“不是如此说,我因赶姜子牙,
杀了一夜,肚中其实饿了;量你也难活,不若做个人情,化与我贫道吃了罢。”女人曰:
“老师不可说戏言,岂有吃人的道理?”马元饿急了,那由分说,赶上去一脚踏住女人胸
膛,一脚踏住女人大腿,把剑割开衣服,现出肚皮;马元忙将剑从肚脐内,刺将进去,一腔
热血滚将出来,马元用手抄着血,连吃了几口。在女人肚子内去摸心吃,左摸右摸,摸捞不
着,两只手在肚子 摸,只是一腔热血,并无五脏,马元看了,沈思疑惑,正在那 捞,只见
上面梅花鹿上,坐一道人,仗剑而来。怎见得?有赞为证:
    双抓髻云分霭霭,水合抱紧束丝绦;仙风道骨任逍遥,腹隐许多玄妙。玉虚宫元始门
下,十仙首会赴蟠桃;乘鸾跨鹤在碧云霄,天皇氏修仙养道。
    话说马元见文殊广法大尊仗剑而来,忙将双手掣出肚皮;不意肚皮竟长完了,把手长在
面,欲待下女人身子,两只脚也长在女人身上。马元无法可施,莫能挣扎;马元蹲在一堆
儿,只叫:“老师饶命!”文殊广法天尊,举剑才待要斩马元,听得脑後有人叫曰:“道兄
剑下留人!”广法天尊回顾,认不得此人是谁;头挽双髻,身穿道袍,面黄微须,道人曰:
“稽首了!”广法天尊答礼,曰称:“道友何处来,有甚事见谕?”道人曰:“原来道兄认
不得我,吾有一律说出,便知端的:
    “大觉金仙不二时。西方妙法祖菩提;不生不灭三三行,全气全神万万慈。空寂自然随
变化,真如本性任为之;与天同寿庄严体,历劫明心大法师。』”
    道人曰:“贫道乃西方教下准提道人是也。封神榜上无马元名字,此人根行且重,与我
西方有缘,待贫道把他带上西方,成为正果,亦是道兄慈悲,贫道不二门中之幸也。”广法
天尊闻言,满面欢喜大笑曰:“久仰大法行教西方,莲花现相,舍利耀光,真乃高明之客,
贫道谨领尊命。”准提道人相前摩顶受记曰:“道友!可惜五行修炼,枉费工夫,不如随我
上西方八德池边,谈讲三乘大法,七宝林下,任你自在逍遥。”马元连声诺诺。准提谢了广
法天尊,又将打神鞭交与广法天尊,带与子牙。准提同马元回西方不表。且说广法天尊回至
相府,子牙接见,问起马元一事如何,广法天尊将准提道人的事详细说了一遍;又将打神鞭
付与子牙。赤精子在傍,双眉紧皱,对文殊广法天尊曰:“如今殷洪挠阻逆行,恐误子牙拜
将之期,如之奈何?”正话间,忽杨戬报曰:“有慈航师伯来见。”三人闻报,忙出府迎接
慈航道人,一见携手上殿,行礼已毕,子牙问曰:“道兄此来,有何见谕?”慈航曰:“专
为殷洪而来。”赤精子闻言大喜,便曰:“道兄将何术治之?”慈航道人问子牙曰:“当时
破十绝阵,太极图在麽?”子牙曰:“在此。”慈航曰:“若擒殷洪,须是赤精子道兄,将
太极图须如此如此,方能除得此患。”赤精子闻言,心中尚有不忍,因子牙拜将日已近,恐
误限期,只得如此,乃对子牙曰:“须得公去方可成功。”且说殷洪见马元一去无音,心下
不乐,对刘甫、苟章曰:“马道长一去,音信杳然,定非吉兆;明日且与姜尚会战,看是如
何,再探马道长消息。”郑伦曰:“不得一场大战,决不能成得大事。”一宿晚景已过。次
日早晨,成汤营内大炮响亮,杀声大震,殷洪大队人马出营,至城下大呼曰:“请子牙答
话!”左右报入相府,三道者对子牙曰:“今日公出去,我一定助你成功。”子牙不带诸门
人,领一枝人马,独自出城,将剑尖指殷洪大喝曰:“殷洪!你师命不从,今日离免大厄,
四肢定成飞灰,悔之晚矣。”殷洪大怒,纵马摇戟来取;子牙手中剑赴面交还,兽马争持,
剑戟并举。未及数合,子牙便走,不进城落荒而走:急忙赶来,随後命刘甫、苟章率众而
来。只一回正是:
    前边布下天罗网,离免飞灰祸及身。
    话说子牙在前边,後随殷洪。赶过东南,看看到正南上。赤精子看见徒弟赶来,难免此
厄,不觉眼中落泪,点头叹曰:“畜生!畜生!今日是你自取此苦,你死後休来怨我。”忙
把太极图一抖,放开此图,乃包罗万象之宝,化一座金挢,子牙把四不象一纵,上了金挢。
殷洪忙赶至挢边,见子牙在挢上,指殷洪曰:“你赶上挢来与我战三合否?”殷洪笑曰:
“连我师父在此,吾也不惧,又何怕你之幻术哉?我来了!”把马一纵,那马上此图了。有
诗为证:
    “混沌初开盘古世,太极传下两仪来;四象无穷变化异,殷洪此际丧飞灰。”
    话说殷洪上了此图,一时不觉,杳杳冥冥,心无定见,百事攒来,心想何事,其事即
至。殷洪如梦寐一般,心不想莫是有伏兵,果见伏兵杀来,大杀一阵,就不见了。想那姜子
牙,霎时子牙来至,两家又杀了一阵:忽然想起朝歌,与生身父王相会,随即到了朝歌,到
了午门,至西宫见黄娘娘站立,殷洪下拜,忽的又至馨庆宫,又见杨娘娘站立,殷洪口称姨
母,杨娘娘不答应,此乃是太极四象变化无穷之法,心想何物,何物便见;心虑百事,百事
即至。只见殷洪左舞右舞,在太极图中,如梦寐如醉痴。赤精子看着他师徒之情,数年殷
勤,岂知有今日?只见殷洪将到尽头路,又见他生身母亲姜娘娘,大呼曰:“殷洪你看我是
谁?”殷洪抬头看时呀,原来是母亲姜娘娘,殷洪不觉大声曰:“母亲!孩儿莫不是与你冥
中相会?”姜娘娘曰:“冤家,你不尊师父之言,要保无道,而罚有道,又发誓言,开口受
刑,出口有愿,当日发誓说:“四肢成为飞灰。”你今日上了太极图,眼下要成飞灰之
苦。”殷洪听说,急叫:“母亲救我!”忽然不见了姜娘娘,殷洪慌做一堆,只见赤精子大
叫曰:“殷洪!你看我是谁?”殷洪看见师父,泣而告曰:“老师!弟子愿保武王灭纣,望
乞救命!”赤精子曰:“此时迟了,你已犯天条,不知你见何人,叫你改了前盟?”殷洪
曰:“弟子因信申公豹之言,故此违了师父之语,望老师慈悲,借得一线之生,怎敢再灭前
言?”赤精子尚有留恋之意,只见半空中慈航道人叫曰:“天命如此,怎敢有违?毋得误了
他进封神台时辰。”赤精子含悲忍泪,只得将太极图一抖,卷在一处。提着半响,复一抖太
极图开了,一阵风,殷洪连人带马,化作飞灰,一道灵魂进封神台去了。有诗为证:
    “殷洪任信申公豹,要伐西岐显大才:岂知数到皆如此,魂绕封神台畔哀。”
    话说赤精子见殷洪成了灰烬,放声哭曰:“太华山再无人养道修真,见吾将门下只样如
此,可为疼心。”慈航道人曰:“道兄差矣!马元封神榜上无名,自然有救拨苦恼之人。殷
洪数该如此,何必嗟叹?”三位道者作辞:“贫道只等子牙吉辰再来饯东征。”三道人别子
牙回去不表。且说苏侯听得殷洪绝了,又有探马报入营中曰:“禀元帅!殷殿下赶姜子牙,
只见一道金光,就不见了。郑伦与刘甫、苟章,俱不知所往。”且说苏护父子商议曰:“我
如今暗修书一封,你射进城去,明日请姜丞相劫营,我和你将家眷先进西岐西门,吾等不管
他是与非,将郑伦等一齐拿解见姜丞相,以定前罪,此事不可迟误。”苏全忠曰:“若不是
吕岳、殷洪,我等父子进西岐城多时矣。”苏侯忙修书,命全忠夤夜将书穿在箭上,射入城
中。那是南宫 巡城,看见箭上有书,知是苏候的;忙下城进相府来,将书呈与姜子牙。拆
开书看曰:
    “征西元戎冀川侯苏护,百叩顿首姜丞相麾下:护虽奉敕征讨,心已归周久矣,兵至西
岐,急欲投戈麾下执鞭役使,孰知天违人愿,致有殷洪、马元抗违,今已授首。惟佐贰郑
伦,执迷不悟,尚自屡犯天条,获罪如山;护父子反复自思,非天兵压寨,不能剿强诛逆。
今特敬修尺书,望丞相早发大兵,今夜劫营,护父子乘援,可将巨恶擒解施行。但愿早归圣
主,共伐独夫,洗苏门一身之冤。谨此上启,苏护顿首。”
    话说子牙看书大喜,次日午时发令,命黄飞虎父子五人作前队,邓九公冲左营,南宫冲
有营,令哪吒压阵。且说郑伦与刘甫、苟章回见苏护曰:“不幸殷殿下,遭於恶手,如今须
得上本朝歌面君请援,方能成功。”苏护只是口应:“俟明日区处。”诸人散入各帐房去
了。苏侯暗暗打点,今夜进西岐不提。郑伦那 知道,正是:
    挖下战坑擒虎豹,满天张网等蛟龙。
    话说西岐旁晚,将近黄昏时候,三路兵收拾出城埋伏,挨至二更时分,一声炮响,黄飞
虎父子兵冲进营来,并无遮挡。左有邓九公,右有南宫 ,三路齐进。郑伦急上火眼金睛
兽,提降魔杵,往大辕门来,正遇黄家父子五骑;大战在一处,难解难分。邓九公冲左营,
刘甫大呼曰:“贼将慢来!”南宫 进右营,正遇苟章,按住厮杀。西岐城开门,发大队人
马来接应,只杀得地沸天翻,苏家父子已往西岐城西门进去了。邓九公与刘甫大战,刘甫非
九公敌手,被九公一刀砍於马下。南宫 战苟章,展开刀法,苟章招架不住,拨马就走,正
遇黄天祥,不及提防,被黄天祥刺斜 一枪挑於马下,二将灵魂往封神台去了。众将官把一
个成汤大营,杀的瓦解星散,单剩郑伦力抵众将。不防邓九公从旁边将刀一盖,降魔杵磕定
不能起,被九公抓住袍带,提过鞍鞒,往地一 ,两边士卒,将郑伦绳缠索绑,捆将起来。
西岐城一夜闹嚷嚷的,直到天明。子牙升了银安殿,聚将鼓响,众将上服叁谒,然後黄飞虎
父子回今,邓九公回令,斩刘甫擒郑伦,南宫 回令,大战苟章败走,遇黄天祥枪刺而绝;
又报:“苏护听令。”子牙传令请来。苏家父子进见子牙,方欲行礼,子牙曰:“请起!叙
话,君侯大义素布海内,不是不忠小信之夫,识时务,弃暗投明,审祸福择主而仕,宁弃椒
房之宠,以洗万世污名,真英雄也。不才无不敬羡。”苏护父子答曰:“不才父子,多有罪
戾:蒙丞相曲赐生全。愧感无地。”彼此逊谢言毕,姜子牙传令:“把郑伦推来。”众军校
推郑伦,蜂拥推至檐前,郑伦立而不跪,睁眼不语,有恨不能吞苏侯父子。子牙曰:“郑
伦!谅你有多大本领,屡屡抗拒,今已被擒,何不屈膝求生,尚敢大廷抗礼?”郑伦大喝
曰:“无知匹夫,吾与尔等身为敌国,不得生擒尔等叛逆,解往朝歌,以正国法;今不幸吾
主帅同谋,误被尔擒,有死而已,何必多言?”子牙命左右:“推去斩讫号令。”众军校将
郑伦推出相府,只等行刑牌出,只见苏侯向前跪而言曰:“启丞相!郑伦违抗天威,理宜正
法。但此人实是忠义,似还是可用之人!况此人胸中奇术,一将难求,望丞相赦其小过,怜
而用之,亦古人释怨用仇之意,乞丞相海涵。”子牙扶起苏护笑曰:“吾知郑将军忠义,乃
可用之人,特激之使将军说之,则易於见听。今将军既肯如此,老夫敢不如命?”苏侯闻言
大喜,领命出府至郑伦面前。郑伦看见苏侯前来,俯首不语。苏护曰:“郑将军!你为何迷
而不悟,尝言识时务者,方可为俊杰。今国君无道,天愁民怨,四海分崩,生民涂炭,刀兵
不歇,天下无不思叛,正天欲绝殷商也。今周武以德行仁,推诚待士,泽及无辜,民安物
阜:三分有二归周,其天意可知;子牙不久东征,吊民伐罪,独夫授首,又谁能挽此愆尤
也?将军可速早回头,我与你告过,姜丞相容你纳降,真不失君子见机而作,不然徒死无
益。”郑伦长吁不语。苏护复说曰:“郑将军非我苦苦劝你,可惜乎有大将之才,死於非
命。你说忠臣不事二主,今天下诸侯归周,难道都是不忠的,难道武成王黄飞虎、邓九公,
俱是不忠的?又是君失其道,便不可为民之父母,而残贼之人,称为独夫;今天下叛乱,是
纣王自绝於天。况古云良禽择木,贤臣择主,将军可自三思,毋贻伊戚,天子征伐西岐,其
艺术高明之士,经天纬地之才者,至此皆化为乌有,岂此是力为之哉?况子牙门下多少高明
之士,道术精奇之人,岂是草草罢了。郑将军不可执迷,当听吾言,後面有无限受用,不可
以小忠小谅而已。”郑伦被苏护一番言语,说得如梦初觉,如醉方醒,长叹曰:“不才非君
侯之言,几误用一番精神。只是吾屡有触犯,恐子牙门下诸将不能相容耳。”苏护曰:“姜
子牙量如沧海,何细流之不纳。丞相门下,皆有道之士,何不见容,将军休得错用念头,待
吾禀过丞相就是。”苏护至殿前打躬曰:“郑伦被末将一番话说,今肯归降。奈彼曾有小
过,恐丞相门下诸人,不能相容耳。”子牙笑曰:“当日是彼此敌国,各为其主;今肯归
降,系是一家,何隙嫌之有?”忙令左右传令:“将郑伦放回,衣冠相见。”少时郑伦整衣
冠,至殿前下拜曰:“末将逆天,不识时务,致劳丞相筹画。今既被擒,又蒙赦宥,此德此
恩,没齿不忘矣。”子牙忙降阶扶起慰之曰:“将军忠心义胆,不佞识之久矣。纣王无道,
自绝於天,非臣子之不忠於国也。吾主礼贤下士,将军当忠心为国,毋得以嫌隙自疑耳。”
郑伦再三拜谢,子牙遂引苏侯等至殿内,朝见武王;行礼称臣毕,武王曰:“相父有何奏
章?”子牙答曰:“冀州侯苏护今已归降,特来朝见。”武王宣苏护上殿慰之曰:“孤守西
岐,克尽臣节,未敢逆天行事,不知何故,累辱王师。今卿等既舍纣归孤,暂住西土,孤与
卿等,当共修臣节,以俟天子修德,再为商议。相父与孤代劳,设宴待之。”子牙领旨,苏
侯人马尽行入城,西岐云集群雄不提。且言汜水关韩荣,闻得此报,大惊,忙差官修本赴朝
歌城来。不知後事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 第六十二回 张山李锦伐西岐


    挠攘兵戈日不宁,生民涂炭自零星;甘驱苍赤填沟壑,忍令脂膏实羽翎。战士有心勤国
主,被苍无意固皇殷;只因大劫人多难,致使西岐杀戮腥。
    话说差官一路无词,来至朝歌域,至馆驿中歇下。次日进午门,至文书房,那日是中大
夫方景春看本,忽然接着看时,见苏护已降西岐,方景春点首骂曰:“老匹天一门尽受天子
宠眷,不思报本,今日反降叛逆,真狗彘之不若。”遂抱本入内庭,问侍御官曰:“天子在
何处?”左右侍御对曰:“在摘星楼上。”景春竟至楼下候旨,左右启上天子,纣王闻奏,
宣上楼行礼毕,王曰:“大夫有何奏章?”方景春奏曰:“汜水关总兵官韩荣具本到都城,
奏为冀州侯苏护,世受椒房之宠,满门俱叨恩宠,不思报国,反降叛逆,深为圣恩法纪安
在,具表申奏。臣未敢擅便,请旨定夺。”纣王见奏大惊曰:“苏护乃朕国戚之臣,贵戚之
卿,加何一旦反降周助恶,情殊痛恨,大夫暂退,朕自理会。”方景春下楼,纣王宣苏皇
后,妲己在御屏後,已竟听知此事,闻宣竟至纣王御案前,双膝跪下,两泪如珠,姣声软语
泣而奏曰:“妾在深宫,荷蒙皇上恩宠,粉骨难消。不知父亲听何人唆使,反降叛逆,罪恶
通天,法当诛族,情无可赦,愿陛下斩妲己之首,悬於都城,以谢天下。庶百官万姓,知陛
下圣明乾纲在握,守祖宗成法,不私贵幸,正贱妾报陛下恩遇之荣,死有馀幸矣。”道罢,
将香腮伏在纣王膝下,相偎相倚,悲悲泣泣,泪如雨注。纣王见妲己泪流满面,妖啼宛转,
真如带雨梨花,啼春娇鸟。纣王见如此态度,更觉动情,用手挽起,口称:“御妻!汝父反
叛,你在深宫,如何得知,何罪之有?赐卿平身,毋得自戚,有损花容。纵朕将江山尽失,
也与爱卿无干,幸宜自爱。”妲己谢恩。纣王次日升九间殿,聚众文武曰:“苏侯叛朕归
周,情实痛恨,谁与孤代劳伐周,将苏护并叛逆众人,拿解来京,以正其罪?”班中闪出一
大臣,乃上大夫李定进前奏曰:“姜尚足智多谋,知人善任,故所到者,非败即降,累辱王
师,大为不轨。若不择人而用,速正厥罪,则天下诸侯皆观望效尤,何以惩将来,臣举大元
戎张山,久於用兵,慎事虑谋,堪胜斯任,庶几不辱君命。”纣王闻奏大喜,即命传诏,赍
发差官三山关来。使命离了朝歌,一路上无词,一日到了三山关馆驿歇下。次日传与管关元
帅张山同钱保、李锦等来馆驿,接了圣旨,至府堂上焚香设案,跪听宣读。
    诏曰:“征伐虽系於天子,功成乃在阃外元戎。姬发猖獗,大恶难驱,屡战失机,情殊
疼恨。朕欲亲征讨贼,百司谏阻;兹尔张山素有才望,士大夫李定等,特荐卿得专征伐,尔
其用心料理,克振壮猷,毋负朕倚托之重。俟凯旋之日,朕决不食言,似吝此茅土之赏;尔
其钦哉?特诏。”
    钦差官读罢诏旨,众官谢恩毕,款待使臣,打发回朝歌。张山等候交代官洪锦,交割事
体明白,方好进兵。一日洪锦到任,张山起兵领人马十万,左右先行,乃钱保、李锦,裨将
乃马德、桑元。一路上人喊马嘶,正值初夏天气,风和日暖,梅雨霏霏,真好光景。怎见
得?有诗为证:
    “冉冉绿阴密,风轻燕引雏;新荷翻沼 ,修竹渐扶苏。芳草连天碧,山花遍地铺;溪
边蒲剑插,榴火壮行图。何时了王事,镇日醉呼卢。”
    话说张山人马,一路晚住晓行,也受了些饥餐渴饮;鞍马奔驰,不一日来到西岐北门。
左右报入行营:“禀元帅!前哨人马,已至西岐北门。”张山传令安营,一声炮响,三军呐
喊,绞起中军帐来,张山坐定。只见钱保、李锦上帐叁谒,钱保曰:“兵行百里,不战自
疲,请主帅定夺。”张山谓二将曰:“将军之言甚善。姜尚乃智谋之士,不可轻敌;况吾师
远来,利在速战,今日暂歇息军士,吾明日自有调用。”二将应诺而退。且言子牙在西岐,
日日与众门人共议拜将之事,命黄飞虎督造大红 帜,不要杂色。黄飞虎曰:“ 号乃三军眼
目, 分五色,原为按五方之位次,使三军之左右,前後进退攻击之法,不得错乱队伍。若
纯是一色红 ,则三军不知东西南北,何以知进退趋避之方?犹恐不便,或其中另有妙用,
乞丞相一一教之。”子牙笑曰:“将军实不知其故耳;红者火也,今主上所居之地,乃是西
方,此地原是属金,寒金非借火炼,岂能有用?此正相生相克之道,可於 上另安号带,须
按青、黄、赤、白、黑五色,使三军各自认识,自然不能乱淆。又使敌军一望生疑,莫知其
故,自然致败。兵法云:“疑则生乱。”正此故耳,又何不可之有?”黄飞虎打躬谢曰:
“丞相妙算如神!”子牙又令辛甲造军器,只见天下诸侯,又约会西岐,请武王伐纣,会兵
於孟津。子牙忙与众将官商议。只恐武王不肯行,众人正迟疑间,只见探事报入相府来报子
牙曰:“商朝有人马在北门安营,主将乃三山关总兵张山。”子牙听说,忙问邓九公曰:
“张山用兵如何?”邓九公曰:“张山原是末将交代官,此人乃一勇之将耳。”正话之问,
又报:“有将请战。”子牙传令:“谁去走一遭?”邓九公欠身:“末将愿往。”领令出
城,见一将如一轮火军,滚至军前,怎见得打扮骁勇?有赞为证:
    顶上金冠分凤翅,黄金铠挂龙鳞砌;大红袍上绣团花,丝鸾宝带吞头异。腰下常悬三尺
锋,打阵银锤如猛鹫,撺山跳涧紫骅骝,斩将纲刀生杀气。一心分免纣王忧,万古流传在史
记。
    话说邓九公马至军前,看来者乃是钱保也。邓九公大叫曰:“钱将军你且回去,请张山
出来,吾与他自有话说。”钱保指九公大骂曰:“反贼!纣王有何事负你,朝廷拜你为大
将,宠任非轻,不思报恩,一旦投降叛逆,其狗彘不如,尚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间?”邓九
公被数语骂得满面通红,亦骂曰:“钱保!料你一匹夫,有何能处,敢出此大言?你比闻太
师何如?况他也不过如此,早受吾一刀,免致三军受苦。”言罢纵马舞刀直取钱保。钱保手
中刀急架相还,二马盘旋,看一场大战。怎见得?
    二将坐鞍鞒,征云透九霄;急取壶中箭,忙拨紫金镖。只一个兴心安社稷,那一个用意
正天朝;这一个千载垂青史,那一个万载把名标。真如一对狻猊斗,不亚翻江两怪蛟。
    话说邓九公大战钱保,有三十回 合,钱保岂邓九公对手,被九公回马刀,劈於马下,
枭首级进城来见子牙,请令定夺。子牙大悦,记功宴贺不表。只见败兵报於张山说:“钱保
被邓九公枭首级进城去了。”张山闻报大怒。次日,亲临阵前,坐名要邓九公答话。邓九公
挺身而出,有女邓婵玉,愿随压阵,子牙许之。九公同女出城,张山一见邓九公,走马至军
前,乃大骂曰:“反贼匹夫!国家有何亏你,背恩忘义,一旦而事敌国,死有馀辜。今不倒
戈受缚,倘敢特强,杀朝廷命官。今日拿匹夫解上朝歌,以正国法。”邓九公曰:“你既为
大将,上不知天时,下不谙人事,空生在世,可惜衣冠着体,真乃人中之畜生耳。今纣王贪
淫无道,残虐不仁,天下诸侯不归纣而归周,大心人意可见。汝尚欲勉强逆天,是自取辱身
之祸,与闻太师等枉送性命耳。可听吾言,下马归周,共伐独夫,拯溺救焚;上顺人心,下
酬民愿,自不失封侯之位。若勉强支吾,悔无及矣。”张山大怒骂曰:“利口匹夫,敢假此
无稽之言,惑世诬民,碎尸不足以尽其辜!”摇枪直取。邓九公刀迎面还来,二将相持,大
战一场。怎见得?有赞为证:
    轻举擎天手,生死在轮回;往来无定论,叱吒似春雷。一个恨不得平吞你脑後,一个恨
不得活砍你头腮;只杀得一个天昏地暗没三才,那时节方才两下分开。
    话说邓九公与张山大战三十回 合,邓九公战张山不下,邓婵玉在後阵,见父亲刀法渐
乱,打马兜回,发手一石,把张山脸上打伤,几乎坠马,败进大营。邓九公父女掌得胜鼓回
城,入相府报功不表。话说张山失机进营,脸上着伤,彼心下甚是急燥,切齿深恨,忽报:
“营外有一道人求见。”张山传令请来,只见一道人头挽双髻,背缚一口宝剑,飘然而至中
军打稽首。张山欠身答体,请帐中坐下;道人见张山脸上青肿问曰:“张将军面上为何着
伤?”张山曰:“昨日见阵,偶彼女将暗算。”道人忙取乐饵敷搽,即时全愈。张山忙问:
“老师从何处而来?”道人曰:“吾从蓬莱岛而至,贫道乃羽翼仙也,特为将军来助一臂之
力。”张山感谢道人。次日,早至城下,请子牙答话。报马报入相府:“城外有一道人请
战。”子牙曰:“原该有三十六路征伐西岐,此来已有三十二路,还有四路未曾来至,我少
不得要出去。”忙传令排五方队伍,一声炮响,齐出城来。羽翼仙抬头观看,只见两扇门
开;纷纷绕绕,俱是穿红着绿狼虎将,攒攒簇簇,尽是敢勇当先骁骑兵。哪吒对黄天化,金
吒对木吒,韦护对雷震子,杨戬与众门人左右排列,保护中军;武成王压阵,子牙坐四不
象,走出阵前,见对面一道者,生的形容古怪,尖嘴缩腮,头挽双髻,徐徐而来。怎见得?
有诗为证:
    “头挽双髻,体貌轻扬:皂袍麻履,形异非常。嘴如鹰鸷,眼露凶光;葫芦背上,剑佩
身藏。篷莱怪物,得道无疆;飞腾万里,时歇沧浪。名为金翅,绰号禽王。”
    话说子牙拱手言曰:“道友请了!”羽翼仙曰:“请了!”子牙曰:“道友高姓大名,
今日会向,有何事吩附?”羽翼仙答曰:“贫道乃芦莱岛羽翼仙是也。姜子牙!我且问你,
你莫非是昆仑门下元始徒弟,你有何能对人骂我,欲拨吾翎毛,抽吾筋骨,我与你本无干
涉,你如何这等欺人?”子牙欠身曰:“道友!不可错来怪人,我与道友,并未曾会遇几
次,我也知道友根底,必有人搬唆,说有甚失礼得罪之处。我与道友,未有半面之交,此语
从何而来!道友请自三思。”羽翼仙听得此话,低头暗想,此言大是有礼,乃谓子牙曰:
“你话虽有理,只是此语未必无因而来。但说过你从今百事斟酌,毋得再是如此造孽,我与
你不得干休,去罢!”子牙方欲勒骑,哪吒听罢大怒:“只泼道焉敢如此放肆,渺视师
叔?”登开风火轮,摇枪刺来。羽翼仙笑曰:“原来你仗只些孽障凶顽,敢於欺人。”移步
持剑相交,枪剑并举。黄天化忙催玉麒麟,使双锤,双战道人。雷震子把风雷翅飞在空中,
黄金棍往下刷来。土行孙倒拖镔铁棍,来打下三路。杨戬纵马舞三尖刀,前来助战,把羽翼
仙围在垓心。上三路雷震子,中三路杨戬、哪吒、黄天化,下三路土行孙。且说哪吒见羽翼
仙得先下手,祭起乾坤圈打来,正中羽翼仙肩甲;道人把眉头一皱;方欲把身逃走,被黄天
化回身一钻心钉,把道人右臂打通;又被土行孙把道人腿上打了数下;杨戬复祭哮大犬把羽
翼仙夹颈子一口,羽翼仙四下吃亏,大叫一声,借土遁走了。子牙得胜,众门人相随进城。
且说羽翼仙吃了许多的亏,把牙一挫,走进营来。张山接住,口称:“老师!今日误中奸
计,老师反被他着伤。”道人曰:“不妨,吾不曾防备他,故此着了他对手。”羽翼仙忙将
花篮中,取出丹药,用水吞下一粒,即时全愈。羽翼仙谓张山曰:“我念慈悲二字,到不肯
伤众生之命。他今日反来伤我,是彼自取杀身之祸。”复对张山曰:“可取些酒来,你我痛
饮,至更深时候,我叫西岐一郡,化为渤海。”张山大喜,忙治酒相款不表。却说子牙得胜
进府,与诸门人众将商议,忽一阵风,把檐瓦刮下数片来。子牙忙焚香炉中,取金钱在上,
占卜吉凶。只见排下卦来,把子牙吓得魂不附体,忙沐浴更衣,望昆仑山下拜。拜罢,子牙
披发仗剑,移北海之水,救护西岐,把城郭罩住。只见昆仑山玉虚宫元始天尊,早知详细,
用琉璃瓶中,三光神水,酒向北海之上,又命四偈谛神,把西岐城护定,不可晃动。正是:
    人君福德安天下,元始先差偈谛神。
    话说羽翼仙饮至一更时分,命张山收去了酒,出了辕门,现了本像,乃大鹏金翅乌。张
开二翅,飞在空中,把天也遮黑了半边。好利害?有诗为证:
    “二翅遮天云雾起,空中响亮似春雷;曾扇四海具见底,吃尽龙王海内鱼。只因怒发西
岐难,还是明君神德齐;羽翼根深归正道,至今万载把名题。”
    话说大腾 飞在空中,望下一看,见西岐城是北海水罩住。羽翼仙不觉失声笑曰:“姜
尚可谓万朽不知得的利害,我若稍用些须之力,连四海顷劾扇乾,岂在此一海之水?”羽翼
仙展两翅,用力一扇,有七八十扇,他不知此水,有三光神水在上面,越扇越长,不见枯
涸。羽翼仙自一更时分,直扇到五更天气,那火差不多 着大鹏 的脚。只一夜将气力用尽,
不能成功,不觉大惊道:“若再迟延,恐到天明不好看,自觉断愧,不好进营来见张山。”
一翅飞起,来至一座山洞,甚是清奇。怎见得?有赞为证:
    高峰掩映,怪石嵯峨;奇花瑶草馨香,红杏碧桃艳艳。崖前古树,霜皮溜雨四十围;门
外苍松,黛色叁天三千尺。双双野鹤,常来洞口舞清风;对对山禽,每向枝头啼白昼。簇簇
黄 如挂索,行行烟柳似垂金;方塘积水,深穴依山。方塘隐千年未变的蛟龙,深穴依山生
万载得道之仙子;果然不亚玄都府,真是神仙出入门。
    话说大鹏 飞至山洞前,见一道人,靠君洞边默坐。羽翼仙寻思,不若将此道人抓来充
饥,再作道理。大鹏 方欲扑来,道人用手一指,大鹏 扑塌的跌将下地来;道人揉眉擦自言
曰:“你好没理!你为何来伤我?”羽翼仙曰:“实不相瞒,我去伐西岐,腹中饿了,借你
充饥;不知道友仙术精奇,得罪了。”道人曰:“你腹中饿了,问吾一声,我自然指你去。
你如何就来害我,甚是非礼。也罢,我说与你知道,离此二百里,有一山名为紫云崖,有三
山五岳四海道人,俱在那 赴香斋,你速去,恐迟了不便。”大鹏 谢曰:“承教了。”把二
翅飞起,霎时而至,即现仙形。只见高高下下,三五一攒,七八一处,俱是四海三山道者赴
斋。又见一童儿往来奉东西,与众道人吃。羽翼仙曰:“道童请了,贫道是来赴斋的。”那
童儿听得呀的一声答曰:“老师来早些方好,如今没有东西了。”羽翼仙曰:“偏吾来就没
有东西了?”道童答曰:“来早就有,来迟了东西已尽与师父众位吃了,安能再有,必至明
日方可。”羽翼仙曰:“你拣人布施,我偏要吃。”二人嚷将起来,只见一位穿黄的道人,
向前问曰:“你为何事在此争论?”童儿曰:“此位师父来迟了,定要吃斋,那 有了,故
此闲讲。”那道人曰:“童儿!你可有面点心否?”童儿答曰:“点心还有,要斋却没有
了。”羽翼仙曰:“就是点心也罢,快取将来。”那童儿忙把点心拿将来,递与羽翼仙。羽
翼仙一连吃了七八十个,那童儿曰:“老师可吃了?”羽翼仙曰:“有还吃得几个。”童儿
又取数十个前来,羽翼仙共吃了一百零八个。正是:
    妙法无边藏秘诀,今番捉住大鹏 。
    话说羽翼仙吃饱了,谢过斋,复现本像飞起,往西岐来。腹从那洞府过,道人还坐在
那 ,望着大鹏 ,把手一指,大鹏 跌将下来。哎呀的一声,跌断肚肠了,在满地打滚,只
叫:“痛杀我也!”不知大鹏 性命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